那些開挖她過去的人們。
與把陶思安辛苦建設的庇護所一磚一瓦地拆卸沒兩樣,紮實地跟她過不去。根據原則和底線,本人真一早該清掃門戶。
連掩蓋良心的理論都有了,還在猶豫什麼。
說一兩件無關重要或不著邊際的推搪,易如反掌。真相事實自己藏著就好,長久以來,即使沒誰明白都夠支持過去,往後難道不能照樣生存嗎。
可是──對,總有個“可是”。
撫心來自問。這世界之上,是否真的不存在單純地擔憂關懷著陶思安的人呢。
“你覺得紅姨能夠幫忙,已是值上千金,懂嗎?”
“如果你予公公有十分信任,請、借我一分就好。”
以胡謅把這些坦率的善良甩得遠遠嗎。
令她們、也變得如陶念平的立場,終有一天再沒辦法施予寬容,沉默的轉身放棄?
這樣狠狠消耗信任,讓誰失望頂透後;價值觀被扭曲,任給傷害過的把傷害延續到他人身上。
陶思安不是做不出來的。衹怕這些業債,自己再承擔不起。
還有那已虧欠著的。
是否又要由於自私這可恨的人性醜陋、來讓她隨便肆意的利用,抹黑其印象,沾污曾經的恩情?
換回一份苟且偷安,岌岌可危的所謂清靜。
倘若,依然是值得的話。
“我從不相信有人會單純為了『救世』而做某些事,因此、不必怕我帶著這般的情結行動。獨善其身,衹是種習慣。”
現實沒有英雄,也沒有幻想的空間。節省等待救援的時間,馬上去爭分奪秒,說不定足夠挽回更多。
這態度和設想明明很樂觀。無奈那理論之中包涵的孤軍作戰基礎,造成了戲劇性的逆差。
“不論如何,你最後的確接受了表姐的幫忙。難道那樣的經驗完全沒讓你稍微動容?”
“有。”
直白簡潔的答允。這令預期得著年輕輩啞然以對,甚至諸多掩飾般的複雜化反饋的陳大錦,被硬生生的扼住了喉嚨,暫且講不出一個音節來。
“所以,關於『危害公眾的事件』我想、至少聽聽你的意見。”
坐在那頂多容納三人的飯桌邊。陶思安擱置了毛筆良久,似乎已忘記自己做著的抄寫需挪用法力及靈魂訊息、並須於限時內專注完成。這眼下到大半的一張往生咒,早在五分鐘前就宣告無效,再一百二十秒,那混著靈魂訊息的現磨墨汁都要面臨同樣的命運。
她卻仍兩手交握的抵住上唇,白茶湯亮炯炯的出神,允許自己給思潮淹沒。
那天在舊圍觀音老廟的門前。
三兩句便解釋了梗塞好幾年的事。至於當時選擇哪種方式及字眼堆砌,陶思安不太具印象了;因為她忙著將注意力全投放予陳大錦的反應之上。
“……有個辦法。功夫很多,麻煩極了,但起碼可以保證清晰的『答案』。”
沒去評論、加諸感想,這長輩彷彿在回報信任,直接跳到幫助發展的進階層面:建議。
乍聽來充滿了希望,大概也是首度獲得窺探終點輪廓的機會。陶思安的興奮激動偏偏未維持夠一次完整的呼吸,那兩極的絕對邏輯馬上迎臉狠打令她永不超生。
“阿女,你先考慮看看,究竟是否接受得了。始終這『答案』之於你,等同雙面刃。”
適時捨身披荊斬棘,霎時加害血流如注,那般相依相剋的關係。
她具備這般強壯的心理質素去消化嗎──那背負著事件快六個寒暑不敢提不懂問不甘休的陶思安,恐怕連俐落的決定都下不了。
“不做的話……至少,讓我在下個初四由尋魂的開始便跟隨著吧。”
被責任和偏袒這兩難推擠的陳大錦。雖老早宣示過必須守護龍脈的立場,現在又不乾不脆地食言,無條件去包藏禍心。
那縱容和承擔的本人,該不會倏的認為無有風險了吧──唯他卻未有像早前的,再嚴肅地開腔警告。
寬宏反而令這份珍貴耐性紮實地加諸了沉甸甸的拖累因素。
陶思安不得不去考量,自己一旦繼續若無其事的磨蝕它,就等同推動眾多未知的危害。說不準、哪下子又會觸發剛解決的相類事態。
“這辦法沒期限。你盡管慢慢來,慢慢來衡量吧。”
疲憊的閉牢雙眸,放鬆了互相禁錮的手,往後靠上了椅背。
假使她還有五十年的人生。
卻沒任何方式能保證可以在一個完全不影響同類的環境下,允許不含掣肘的選擇。
多想的抑或少想的。猶豫再久,難道有很大的分別嗎。
“……就算花光一輩子去思考結果都沒兩樣的吧,陳師傅。”
當兒吭不出半音節答覆的她,在這望著天花板獨處之時,偏偏又從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