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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一(1 / 2)

一件木器从半人高的灌木丛里抛向远方,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斜斜砸向一只悠闲觅食的野兔,那兔子确甚是机敏,闻得风声长耳一耸,后腿弹出,向前一跃避过,旋即惊如闪电般奔向远处,那木器打了个空,却不坠地,滴溜溜在空中盘旋折返,向原路飞回,那灌木丛里一只手早已高高举起,稳稳的抓住木器。

只见那里一名少壮男孩缓缓站起,满头黑发蓬松,赤裸的上身涂满了用植物提炼出的颜料,后背长弓,手里提着正是那木制器物,状似个大大的钝角尺,两头缠裹麻绳,中间微弯,手握处磨的油光发亮。

看那少年出手一击不中却不沮丧,料来打猎设陷哪能每每得手,他耸了耸肩,长出一口气,摘下腰间兽皮水袋仰头要喝,却发现水袋已经空了。

眼看出来了大半天,还没什么收获,他也不禁有些疲累,但一想祖母在家中期盼,怎好空手而返,男孩便又半弯下腰,眼珠大大的不瞬一下,蹑手蹑脚的迈过灌木,再去搜寻目标了。

作为岛上的原住民,拉里,这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还保持着土著打猎的传统,肚子饿了就会去打一只袋鼠或野兔,若不是十多天来阴雨不断无法外出,他早已给奶奶带回鲜美的兔肉,不过这些天在家练习扔‘波让’,也就是飞去来器,让他狩猎本领大增。

此地所处乃是澳大利亚北部的托雷斯海峡,其间岛屿星罗密布,地热活动频繁,降雨量甚大。

拉里的部落村庄依山而建,每逢雨季或泥石横流或洪水泛滥,房倒屋塌,洪水过后蚊虫肆虐,传染病横行。

艰苦的条件使得拉里的父母都和部落里大多数壮年人一样过海到澳大利亚东南部务工,那里肥沃的土壤,温和的气候,丰富的水源更加适合农作物生长,只是一年到头便难得回来,只有他和祖母相依为命,年少的拉里早就向部落的大人学会了打猎的本领,猎得野味做成鱼干肉干,兽皮等物与村人换些日用家什,维系生计。

这些天刮风下雨祖孙俩窝在家吃光了肉干,又吃了好几天拉里父母一年前带回家来的能够长期不坏花花绿绿的铁罐头与塑料袋食物——那恶心的调料味让拉里受不了,他早馋起美味的烤鸟肉,拉里做这个最拿手,整只海鸟连毛投入烤红的木炭里,备些香草佐料,当焦糊味道飘了出来就算成了,用手掰开烫烫的鸟肚子,里面的内脏软烂甜美,想想就流口水,若是运气好能拿住只袋鼠或是鸸鹋那可够吃好几天了。

正想着大快朵颐之际,却见时过正午,原本阳光刺眼的天空,不知何时漂过大朵云彩,阵风不断袭来,天色也有几分阴沉。

拉里方才换了个草丛蹲守了一阵,腿有些发麻,蚊虫在身上乱爬乱咬,他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鼻子里刮过一阵腥臭,耳听前方窸窸萃萃灌木摇摆乱响,伴着喔喔低吼,定睛看去,只见深草里摇摇晃晃踱出一只黑丑恶兽,两只獠牙外翻,一背乱如钢针般的漆黑鬃毛,鼻长腿短,小眼赤红。

“野猪!”拉里掩嘴低呼,这家伙最不好对付,岛上兽类世代繁衍原本大多性情温和,并无此物,不知曾几何时他国殖民者的几艘大船运来一批家猪,人多不识也不吃它,谁知此物一胎多生,食杂体壮,慢慢由熟返生,由生变野,动辄三五成群,性及凶烈,旷野之处人若碰到危险之极。

拉里大气也不敢出,此刻跑也来不及,四周一马平川都是低矮灌木,他沉住了气,半蹲伏着,收了波让,抽出随身猎刀,绷住了劲,肌肉团团隆起,只等野猪过来。

那巨兽彪悍却是短视,不知侧方有人,喘着粗气,奋力嚼着草根泥土,飞沫四溅口涎横流,兽蹄刨地,小尾巴在屁股后面甩成了一朵花,敢是急于发情交配,心躁气盛,边吃边拱。这浑货体型直是硕大,看着骇人,越走越近已至拉里身前堪堪不到三尺,少年不及多想,瞬时百年土著气血上涌,拨开额前黑发,白牙一咬,瞄了个仔细,双手倒握刀柄,翻身跃起扑了过去,猎刀由上至下闪电般猛戳兽头。

巨兽不防有人,惊慌之下四腿僵直,移不动步,傻愣愣呆在原地,刹那间拉里的猎刀早已戳中其面门,哪知此獠体格甚是健壮,金刚铁骨一般,刀尖竟刺不透,滑向侧边,直穿兽眼,登时血流如注。

那野猪吃痛方才醒悟过来,癫狂发作,摇头拧身乱蹦乱跳,拉里短刀早被甩飞,边摘背后长弓边飞快逃了开去。

野猪眇了一目,恨意上涌,哪肯干休,四足扬尘黑旋风一般笔直跟上,拉里一边奔跑,一边匆匆回头一望,见野猪已追到身前,忙就地一滚倒在一旁,野猪收势不及冲出几米远,立定前蹄,屁股一拧掉过身又冲了回来。

拉里倒地不及起身,举起长弓奋力击向野猪,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长弓断成两截,野猪头一歪被抽了个眼冒金星,倒退一步晃晃脑袋,雷霆也似嘶吼几声,扬蹄踹土直窜蹦到拉里身上,锯齿一般獠牙没头没脑刺了过去,拉里只顾用胳膊挡住头面,哪还站的起来。

眼看少年危急之际,笃地里不远处一声怒斥:“畜生尔敢!”紧接一块巴掌大小的卵石带着股劲风呼啸而至,结结实实正中猪臀,只听啪地脆响传来,兽臀登时溅起一团血雾,那石头虽小劲力确大,只带的野猪几个踉跄才站稳,绕是巨兽皮糙肉厚,中石部位也被卵石击得皮开肉烂。

那野猪吃痛不过,原地哀嚎打转,拉里身上一轻忙向旁滚到一边,讶然抬头望去,见不远处叉腰立着一人,矮胖身型面孔黢黑,身穿麻布长袍直垂倒脚踝,斜背着包袱,头上挽了个发髻,却不是本地土著打扮,慌乱之中不容搭话,眼看野猪恨得前蹄刨土,炮弹一般已向那仇家冲去,拉里急忙四下搜寻方才脱手的猎刀,欲助来人一臂之力。

那人赤手空拳,见野猪来势凶猛,忙弯腰翻找石块,情急之下偏偏片瓦也无,周遭低矮树木细枝弯曲更不堪其用,袍袖一挥低喊:“哎也!”转身逃了出去,看他身形矮胖在灌木丛中磕磕绊绊慌不择路却有几分滑稽。

那野猪发动起来声势骇人,碾压的沿路灌木不断倒伏,就是狮虎也不敢直撄其锋,却如何躲避的开,须臾间已至那人身后,势不稍缓径直撞了过去,那人被撞的如同皮球一般腾空而起,摔到野猪身后,屁股挨地大叫一声只疼的泪涕横流,龇牙咧嘴伸手向下抹去却是坐到一块方方正正带棱卵石,瞬时喜道:“这个如意!”只见那人箕踞而坐,抄石在手,待野猪转身二次发动过来,抡圆了照着兽头楔了过去。那野猪挨了一记狠的,一枚獠牙也齐齐折断,飞入草丛不见踪影,疼的它嘶鸣着滚倒一旁,兀自挣扎不休。

那人见状也不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带孔的小木箱,又自袖里拔了只细长圆筒,插到木箱后侧孔洞之中,抽开前面挡板,鼓腮一吹,登时自木箱中飞出数百只飞虫,聚到空中也不散开,嗡嗡声响成一片,那人袍袖一挥,飞虫却如得令一般直聚向地上野猪,野猪脑袋瞬时被虫爬满,眼也张不开,气也喘不出,只肚皮朝上四蹄乱蹬,翻滚扭动。

拉里寻得猎刀,提着正赶来时看倒此时一幕,惊得呆在原地,那人也不多说,挣扎起来揉着屁股走到拉里身旁夺过猎刀,奔野猪过去对准心脏一刀戳下,那野猪哀嚎一声四蹄僵直再也不动。

拉里又惊又喜正要上前,却见那人把手一摆示意他不可走近,又持着木箱,一手轻弹,发出笃笃闷响,原本趴在野猪身上的飞虫当即振翅呼应陆续往箱中飞来。

待飞虫都进了箱中,那人盖好箱盖,一屁股坐到地上,从背包中掏出水壶,仰天一阵痛饮,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水壶叹道:“混沌扰攘,生灵昧渎,不想修为日下至此地步,收拾个鸟羽之地的土彘竟要金翼使出马,可把老夫摔惨了。”说罢掸掸衣襟泥土,转头向拉里做个鬼脸又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拉里正看的发呆,闻声愣了一下,摇摇头指了指那人的水壶,那人醒悟:“哦,你听不懂的,”将水壶递给他,又问了一遍,这次用的是当地土著的语言。拉里见他会说本族语言,喜形于色,先仰头灌了一通,一边抹嘴一边回答道:“我叫拉里,十五岁,先生,你刚才用的什么本领,能够指挥虫虫,好厉害?”说罢将水壶递还回去。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接过水壶,低头看到拉里胳膊伤口纵横差互,淌血不止,正是适才被那野猪獠牙所伤,他阿了一声,取下后背包袱打开,拉里探头看到包袱里面竟是些奇形怪状的木箱、葫芦、铁盒,只见他从里翻出一只小竹筒,拔掉一头的绒布塞子,往手心里一倒,一只半寸长的大蚂蚁爬了出来,光看身量已属异类,兼之两只镰刀也似得大牙又弯又长,看的人头皮发紧。

那人手不闲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玄驹,今日有劳了,改日定备厚礼送至府上,以馔尔之子孙。”说着拖过拉里的胳膊,捏起大蚂蚁就往他的伤口上放。

拉里吓了一跳,拼命要把胳膊抽回,怎奈那人劲力异常,手指如铁箍一般,分毫动弹不得,那蚂蚁许久未曾见光,篤见血腥兴奋不已,两只大钳般的牙齿只一合,便将伤口两边牢牢夹住,欲待进食,早被那人指甲一掐,自脖子以下尽数扭断,只剩个蚁头挂在上面动弹不得,兀自紧咬不松。

拉里惨叫一声,又疼又怕,那人见状又用土话对他说道:“石楠树能在荒凉的地方生长,金蒲桃离不开南边的土壤。”

这句话是当地谚语,石楠木是一种极坚硬的木料,甚至不畏烈火焚烧,其树耐旱,越是风吹日晒越发枝繁叶茂,用来比喻一个人顽强的意志,要是像金蒲桃树只生活在舒适的环境会被外界淘汰。此语一般只有长辈教训晚辈才说的,拉里见那人熟知家乡风土让人亲切,又本领深不可测,一时心底暗暗崇敬,倒不再挣扎。

说话之间那人并不停顿,出手如飞又自竹管里倒出数只大蚂蚁挨排放到拉里的伤口上,蚁齿咬合,裂开的伤口逐渐合拢。

拉里只觉伤口一阵麻痒,倒也不似初时那般疼痛,镇定下来大着胆子细细瞧去,只见大蚂蚁头夹着皮肤伤口几寸一个排成一溜,仿佛穿针走线一般,把一条条骇人的伤口牢牢箍住。

做完这些那人又掏出一个纸包,抖出几只圆滚滚状如西瓜般的小甲虫干,伸掌拍碎,就水合了些草根叶碎,拉里却认得这是当地人用作磕碰擦伤的草药,知是要用做伤口止血之物,便放下心来看他为自己疗伤,那人手法甚是精熟,不多时便涂抹完毕,笑到:“成了,”看那伤口糊了草药已不在流血,隐隐有透明薄痂,竟已开始愈合。

拉里活动了一下胳膊已无大碍,见此人所行之事真是前所未见,不禁佩服道:“你,会叫虫子帮忙,了不起,村庄旁,玉米地也有虫子,全部坏东西,咬,乱七八糟的。”那人正收拾包袱里的瓶罐,听了眉毛一挑,若有所思。

拉里抬头见太阳西斜,知天色不早,怕家中祖母惦念,当下用猎刀将野猪分割成块,把最厚实的猪大腿拉下半扇提给那人,那人微笑摇头不接。

拉里大急,忙用土语邀请其到家中做客,那人只是不应,凝神想了一下,用土语问拉里道:“小兄弟,刚才你说家里农田生了虫子?”

拉里呲牙答道:“村里家家种,玉米,虫吃玉米,拉里吃虫,不好吃。”

那人闻言吐了下舌头又问道:“小兄弟,可以带我去看看嘛?”

拉里欣然答应,揣好猎刀,将地上几堆拆去骨头的野猪肉用草绳捆好,待要去提时却拿不起来,原是此猪体形硕大,撇去了猪头猪骨也要二百来斤,拉里正犯愁,旁边一只手伸过已将好大一捆猪肉毫不费力提了起来,只见那人满不在乎随口道:“走吧,”已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拉里见状惊喜不已,随后跟上,见那人提着大捆猪肉浑若无物,只是走路一瘸一拐,想是方才被猪拱倒,一屁股坐地上摔的,但行走如风,速度甚快,自己要一溜小跑才勉强跟的上,看着实是奇景。

拉里少年心性,今日奇遇不断,还收获了一只大野猪,方才的惊险早就抛在脑后,紧跑两步赶上去欣然叫道:“你的力气好大,部落里最棒的猎人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这算什么,若是看到老夫当年的手段,把你小娃娃吓的尿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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