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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6(1 / 1)

出于事发突然,第三任镇长当天暴怒如雷。他当机立断做出了明确的指示,为了给居民带来安心,为了重塑小镇环境,这次他下定决心要逮捕镇上所有在逃的野狗。随着捕狗任务的全面展开,大量身穿防护制服的执行人员涌上街头,他们装备精良,分工明确,丝毫看不出这仅仅是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他们开始组队在大街小巷巡游,抱着宁可错抓一只也绝不放过一只的态度对镇上所有犬类实施大搜捕。若不是政府提前通告居民,居民甚至会将这次任务当作一场防爆演习。卢婉就亲眼目睹了几名手持防爆盾牌的执行人员冲入集市将一只半大的黄狗逼到了墙角,随后一名手持九尺套杆的人员便出场了,他出手迅捷丝毫没有给黄狗逃脱的机会,一不留神黄狗就被套在了网兜里,任凭它几番挣扎也无法逃脱执行人员的法网。这些野狗都被关进了一辆载有铁笼的皮卡里,其中也包括不少被误抓起来的家犬。据第三任镇长口谕,这些野狗都会被运往镇外的一所野犬收留基地,并对其实施人道处理。卢婉同镇上大多数居民一样,自然是希望这些野狗能够善终,而罗根却对这种事表现出些许质疑,他早已对第三任镇长失去信任,更从未听说过镇外有什么收容所,于是他带着讽刺地腔调自言道:

“上帝是不会把人道之事丢进荒郊野岭的。”

如果说黎明的曙光象征着希望,可对于乔妮来讲这或许是最好的欺骗。本想着能与“幸运”结伴成长,这般纯真简单的愿望却也未能逃脱现实的魔咒。在黎明来到,乔妮的脚步再次踏入白杨树林,她发现“幸运”已经不见了。坏的念头油然而生,糟心的感觉让乔妮感到喘不过气来,她未曾想过他们会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辞而别。她开始沉浸于不切实际的幻象,她想要找到它,迫切的找到它,哪怕最后可以同它进行一次正式的告别仪式。天气总是与心情不谋而合,就在“幸运”丢失当天,蕴明镇下起了毛毛细雨。为了找回“幸运”,乔妮冒雨在林子里搜寻着,她呼喊着它的名字,并试图翻遍林子里每一处草丛。在林子里寻摸了许久,她又来到溯娜河沿岸,试图能在浅滩的沙砾中找到可能遗留下的微小足迹。放眼望去溯娜河潺潺的水流,她用尽气力冲着河水歇斯里底地大喊,希望河神能够为她指明方向,然而河神始终都没有给予她任何回应。考虑到“幸运”也可能跑到镇子里去了,这或许是所有糟糕念头中相对较好的一个,虽然它平时很少离开树林,但是乔妮宁可相信她自欺欺人的理由,也不愿意接受仿若世界末日的残酷现实。焦虑感使她忍俊不禁地流下眼泪,若是哥哥乔安在,他一定会帮自己找到“幸运”的。现在她却孤身一人,因此她必须坚强,要像侦探一样尽可能搜索更多线索。她心里非常清楚,若是“幸运”被捕狗队捉了去,即便叫“幸运”它也注定难逃不幸的宿命。他们很可能挖个坑将这群野狗就地掩埋,也可能被拖进餐馆最后走上被撒上黑胡椒的命运,这未必是她胡思乱想,这场捕狗行动定会像之前除草一样,将整个小镇改变成万籁俱寂的世界。乔妮于槐花街伫立,放眼望向槐花街烟雨朦胧的尽头,与其说是安静祥和不如说是一片死寂。罗根在淅淅沥沥的雨天里遇见了她,见到乔妮双目无神的模样,罗根也会感到莫名的心疼。“真是可怜,你的动物伙伴再也不能留在你的身边了,但是它会记你一辈子。”罗根来到乔妮的身边对她说道。

就这样,乔妮再也没能找回陪伴她左右的动物伙伴。她痛恨捕狗队的毫无人性,也埋怨自己无法给它一个安全的小窝。现在她只能躲在被子里无助抽泣,无能的眼泪流了下来,陪伴她的伙伴已经不辞而别,它原本可以自由自在的在草地里打滚,可捕狗队抓走了它;它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小镇里成长,可捕狗队抓走了它;它原本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美好的回忆,可捕狗队抓走了它。捕狗队成了乔妮记忆中的恶人,而第三任镇长更是万恶之首,在他长达十一年任期里,是他让原本多姿多彩的小镇逐渐失去生机。

较于乔妮,罗根对第三任镇长的不满早已根深蒂固,况且他一直都在与自己作对。就住宅设施老化问题来说,罗根向第三任镇长递交过七封建议信,可整整五个月过去了,罗根仍旧没有等到回复。他怀疑自己所递交的建议信第三任镇长定是没看一眼就被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随着步入寒冬,罗根家中管道漏水的问题不仅没被解决,暖气不热的问题更是让他吃尽了苦头。整个房间宛如地窖,就算他披着棉袄穿着老式大花棉裤,罗根的两条腿仍就打着寒颤,这是他经历过的冬天中最难熬的一次。罗根坚信这定是第三任镇长对他的报复,就算他心中不想妥协,可生活的苦楚使他不得不卑躬屈膝,他只能放下此前的过节,亲自提着礼品到第三任镇长家进行造访,希望第三任镇长能够不计前嫌为他提供帮助。正如罗根所料的一样,见他到访,第三任镇长十分热情对他笑脸相迎,之后又是为他端茶递水,又是向他询问近期生活状况,唯独对那七封建议信只字未提。罗根无法忍受第三任镇长的故弄玄虚,可他又不得不屈服,因为他心中明白只要他肯低头生活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这是他第一次放低了姿态,以祈求的口吻向第三任镇长阐述了生活的困境,随着罗根头上那顶隐形皇冠的坠落,第三任镇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第二天一早,第三任镇长就派人为罗根解决了心头的困扰,随着暖气重新热了起来,罗根的内心也随之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一向要强的他居然会败的一塌糊涂,但他认为自己只是败给了生活而非第三任镇长。在世界上胜者不会一直胜,败者也不会一直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罗根回顾起自己的一生,他败给过生活,败给过衰老,也败给过孤独。每当受挫,罗根总想第一时间与儿子通个电话,与他聊上半个钟头,心中的苦闷也就迎刃而解。而最近儿子的电话是越来越少,每次通话时间也仅有三五分钟,罗根担心儿子依旧放不下与宋雪儿的那段孽缘,从而将自己逼入悲伤压抑的世界。可一旦回想起罗冰的优秀,罗根心中的悲念又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罗冰从小到大都是最听话懂事的孩子,虽说有时候也会犯糊涂,但只要他点拨一二,罗冰聪明的脑瓜就会一下子想明白。罗冰从没让他担心过什么,他也无需再为那段孽缘牵缠挂肚,考虑到罗冰工作劳碌,没时间通电话那也再正常不过了。一旦乐观心态占据了主导地位,罗根总会越想越开心,前脚还因受挫而愁眉不展,后脚便因想到儿子的幸福烦恼而喜笑颜开。事实上呢,罗冰只是卷入养宠的热潮中去了。

在养宠风的席卷下,罗冰所在的首府也未能幸免,作为独生子女的罗冰,他同样被养宠的乐趣所迷惑。由于日常工作的忙碌,养狗的想法一直无法实现,为了方便打理和排解寂寞,他开始追随所谓的新潮流宠物,其实只不过是些异于世俗的另类爬宠。他从宠物店里买来一只非洲箱头蛙幼体,那里的人也管它叫作非洲牛蛙,起初罗冰认为之所以用牛蛙命名,一定是因为它具有如牛一般健硕的体格,而眼前的家伙却只有他拇指肚那么大,让人很难与体型大到能吃鸟的怪物联想到一起。为了更好的饲养它,罗冰还从宠物店里买来了玻璃缸,两尺长一尺宽的缸体装下这个小家伙绰绰有余,同时也让它能更好的施展生长才能。此后罗冰在缸底铺起一寸厚的赤玉土,并放置了一个盘口大的树脂水盆,以供小家伙泡澡。这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起初把它放进玻璃缸时,它在玻璃缸里好一顿乱蹦,甚至险些跳出玻璃缸而丧了命。罗冰为了它安全起见加上了盖子,但还是难以阻止它对新环境的抗拒,直到它蹦的精疲力竭这才安稳了下来。随后它开始用眼睛打量这个新世界,它那琥珀色的瞳孔中充满了对新环境的好奇。为了解决小家伙的食物问题,罗冰又到粮店买来了一袋麦麸,是用来饲养那让人感到不快的黄粉虫,这是小家伙最喜欢的食物。黄粉虫贪婪的食量也使自身的体格在每一次蜕变中迅速膨胀,而这无尽的贪婪无疑加重了自己朝着死亡的深渊迈进,这是罗冰愿意看到的。小家伙每次的吞噬都使他感到无比畅快,自那之后,罗冰投喂频率也从每周一次、每周三次、改成每天一次,他会在每天下班回家之后为小家伙投喂黄粉虫,这也成为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无形之中,他与父亲通话的次数则愈来愈少,有时候很长时间才想起给父亲罗根打一次电话。他不曾忘记父亲,他只是不愿想起父亲,每当父亲的笑脸在脑海中浮现,总会无意间唤起他苦涩的记忆,显然眼下这只贪婪的小家伙却能为他空虚的生活带来快感。渐渐的,小家伙也随之继承了黄粉虫那贪婪的食性,或许这也正是动物的天性。在它毫无节制的贪婪进食中,它的体型也同样随着惊人的食量迅速飙升,直到背部那柳钉般的凸起逐渐变得扁平。此时黄粉虫似乎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求,罗冰改用小鲫鱼来满足它,看着小鲫鱼被进一步增大的深渊所吞噬,罗冰也见识到了小家伙惊人的成长速度,它已呈现出成年的健硕体态,之前的树脂水盆似乎都无法容纳它硕大的体格,它皮肤松弛耷拉在地上,背上的凸起也已经完全消失,随之而来则是腹部那象征成年雄性的金黄色。它开始在夏夜里发出求偶的鸣叫,罗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此时他才明白所谓牛蛙不是出于体型如牛般健硕,而事实上则是它那异于其他蛙类的叫声,声音低沉如同母牛一般。被罗冰遗忘的黄粉虫幸存了下来,它们化作了甲虫,在这所寂静的房间里觅食、交配、繁衍生息。罗冰有时候也会看到它们,他却不做理会,只是觉得它们在窗台上交配的场面颇为可笑。由于罗冰的疏忽,一场新的灾难持续发酵,这种低级生命却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它们在家中的白面里孵化,在大米里肆虐,无时不刻保持着贪婪的本性,直到它们啃穿了化纤袋子,米面如洪流般倾泻而出,这才引起了罗冰的关注。他开始清理房间里的这些贪婪的恶魔,将它们连同被糟蹋的米面一起打扫出了屋子。为了避免遗漏恶魔的残余,他将房间里所有角落都打扫了一遍,衣柜及抽屉也都一一翻出来检查,这么做也确实搜寻出了很多藏匿很深的败类,有些狡猾的甲虫甚至藏进了裤兜里、酒盒里、围棋碗里……在清理过后,他开窗通了三天的风,又买来了一瓶海洋香型的香薰精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彻底清除黄粉虫散发出的臭气。出于贪婪的不加节制,小家伙也因肥胖症而逐渐丧失了曾有的跳跃能力,即便头顶的盖子早已不见,眼前的玻璃成为它永远无法逾越的屏障,它忍受着生理上的无助,在这躁动的夏夜里迸发出母牛一般悲鸣,罗冰也习惯了在这种声音中安然入睡,这也是死寂般房间里唯一的聒噪。

街头游荡的野狗已经很难见到了,本次捕狗行动是绝对成功的。之后街道被重新清理一遍,待到风儿将狗腥味从镇上彻底带走,小镇又回到了原先干净的模样。随着美食街露天小铺的生意逐渐恢复兴旺,烧烤店和火锅店又进一步占据了市场。也许是与城市同步,啤酒烤串的美食文化在蕴明镇迅速兴起,不说美食街又新开的两家烧烤店,就连集市两旁的底店后来也改成了烧烤店和火锅店。夜幕降临,烤炉中木炭的炊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店家在这十多平米的地面摆满小方桌,等待食客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来。能与亲朋好友围在桌前,火热的烤肉搭配冰镇的啤酒,至于那带有咸味的毛豆都是属于夜晚的享受。现在乔恩医生不必再为狗患而担忧了,他可以将部分心思转移到家人身上,陪家人吃顿火锅或者一起品尝烧烤。一直以来,乔恩医生都倍受外人敬重,可他在家庭中的表现还不够称职,时常因一些琐事让卢婉恼火。卢婉安顿他回家时候记得买瓶酱油,他总会因突发情况导致忘记这件事。况且他每次下班回了家,不是躲进书房研究医书就是捣腾他的那些陈年草药。也许是良心发现,他开始重视自己的家人,开始陪同乔妮去城里逛游乐园,帮卢婉打理小院,后来槐花街新开了一家西式餐厅,他又第一时间带上家人前去体验。

一些新奇的东西总能引发孩子们无限的好奇,刚走进西餐厅他们就被别具一格的装修吸引住了。这家餐厅很宽敞,屋内整洁干净,落地窗使整个房间都显得格外明亮。乔安非常喜欢墙面的艺术浮雕以及屋顶上的几何吊灯,吊灯的形状稀奇古怪,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样式。乔妮则对花架上欧洲蕨和空气凤梨十分感兴趣,此刻她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架了,再摆设些漂亮的植物,不仅赏心悦目也会让她的整个闺房都变得清新起来。卢婉同样没见过什么世面,她不曾想到这里的环境会如此舒适安逸,丝毫没有烧烤火锅店的喧哗,再瞧那餐桌上平整洁净的花边刺绣台布,每个座位前还都人性化的放置了一套西式餐具。年轻的服务生安排乔恩医生一家就坐,并为他们端来了些许餐前甜点,乔安与乔妮正好奇地摆弄着桌上的餐具,还将碟子碰的叮当作响。乔恩医生做着示范来教会孩子们使用餐具,又根据众人喜好点了餐,乔安对这家店的烤肉排情有独钟,乔妮对水果披萨喜爱有佳,他们看起来都很满足,唯独卢婉咀嚼着耐人寻味的烤肉排。乔恩医生推测是烤肉排不符合她的胃口,于是又特意为她加了一道意大利面。实际卢婉并非觉得烤肉排不符合口味,而是丈夫在履行家庭责任时的态度毫不认真。乔恩医生在镇里的名声可谓无人不知,这就导致他总会在不同场合里遇到不同的患者,每逢遇到他,患者们总会出于礼貌的向他打招呼,还有些热情的会走来向他递烟致谢。加上乔恩医生好不自觉,一有患者找他搭话,他就无意间进入了工作时的状态,不是询问患者近期身体状态,就是为患者生活支招,原本好好的家庭聚餐逐渐发展成了就诊回访。就算没有患者打招呼,一些窗外经过的路人也会引发他就诊回忆,乔恩医生也总能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的症状,记得为他们开过什么药。有一次他陪同家人在老字号餐馆里吃火锅,他发现餐厅外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是一位反戴帽子的女人,还牵着三条不同体态不同花色的土狗。乔恩医生认识她,她以前是造纸厂的女工,后来工厂推行机械化生产让她提前下了岗。她是一个寡妇,丈夫在两年前死于一起意外事故,她所幸有一个女儿,上次见她时正是女儿陪同她来诊所看的病,是乔恩医生亲自为她做的诊断,其结果是:她患有严重的便秘。乔恩医生为她开了一副以火麻仁和大黄为主的中药方剂,在服药三天后她便秘症状有了明显缓解,后来她还随女儿特意前来感谢乔恩医生。她是一个心地善良女人,眼下的三只土狗正是她从除狗行动中收留来的,她将它们视为自己的家人,是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的经历或许是不幸的,但那三只狗却享受到了她缺失的幸运。现在卢婉也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的丈夫能记住患者的就诊日期,却记不住儿女们的生日在哪一天。

兴许是父亲对工作的执着才给予了乔安更多自由的空间,他的学习成绩是不够成功,在创作情诗方面却并不失败。他认为自己在爱情中表现出的执着定是遗传了父亲,尽管有时候他的所作所为看起来非常愚蠢,就连他自己都会这样觉得,不过在他看来,这所谓的愚蠢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了,毕竟爱情本身就会让人变蠢。现在乔安非常珍视与罗伽伊哪怕片刻的相处,就算没有过多的交流,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就已经足够。在步入青春期以来,罗伽伊就很少同他玩耍了,乔安还无法猜透罗伽伊的心思,只好将她的行为当做青春期的避讳来处理。乔安这么想也不无道理,罗伽伊早已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现在她身体发育的非常完好,心灵也接近成熟。他不能再偷偷跑去看她了,恰巧撞见她更衣或者是沐浴时的情景,在亲眼目睹她冰雪般的肌肤过后,乔安对她的纯真之爱也必然会被欲望所洞穿。乔安必须要学会控制欲望,而不是被欲望所控制,直到一群跳舞的姑娘降临蕴明镇,欲望对他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

当乔安发现,镇子上的居民开始行色匆匆涌入槐花街,其中还包括几位一起长大的伙伴。“你们这是要去哪?”乔安向他们挥了挥手。

“一起去酒店那里看跳舞了!”伙伴们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乔安不懂舞蹈,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舞蹈能够产生如此之大的吸引力。在好奇心的加持下,乔安果断加入进了观看舞蹈的队伍当中,经过一段小跑过后,他的脚步在艾斯蒂尼酒店的门前停止了。此时他发现刚才的伙伴已经不见了踪影,留给他的则是眼前无尽的人海。小镇的平静又被打破了,索性而来的人群将酒店完全吞噬在人海之中。乔安踮起脚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酒店门口的平台上,她身材婀娜,面容姣好,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头发浓密且系着一条红色丝带,看起来像是一名刚满十八岁的女高中生。她的装扮太过靓丽,以至于乔安看了都颇为心动。乔安喜欢她纯白色的短袖衬衫,喜欢她领口的红色蝴蝶结,喜欢她那鲜红色的百褶裙,包括她裙边镶着的两道金色丝带乔安都十分喜欢。如果这套装扮放在罗伽伊的身上那一定再合适不过了,她一定能够完美驾驭,想象着她在伊甸园摇晃的模样,乔安的内心就会感到无比满足。虽说现在罗伽伊的性情令人难以捉摸,可只要她能够陪伴自己左右,乔安就会一直幸福。眼下女孩的舞蹈充满了青春活力,金色丝带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乔安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不懂舞蹈,仅有一小部分人曾在城里参加过舞蹈宴会,多少了解些跳舞的基本要领。作为孤陋寡闻的观众,女孩舞姿是否标准还尚不能给出评价,可基于舞者曼妙的身姿,她也必然能够备受瞩目。观众们正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女孩于台上表演,欣赏着女孩起伏的小腹,裙下雪白纤细的腿,以及她那晶莹剔透的脚踝。没错,她的模样太过光鲜亮丽了,正如一位刚降临人间的天使,所散发出的圣光映得台下老大爷都春光满面,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岁。观众们还时不时地高举双手向女孩呐喊助威,拿出手机为女孩拍照录像,所展现出的热情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观众都是些底层的老百姓,就算他们不懂艺术,但至少是懂得欣赏美的。较于过往马戏团用于表演的野兽,今天台上的姑娘显然要比那群野兽好看的多。随着气温逐渐升高,盛夏的炎热使人汗流浃背,乔安正被夹在人群之间,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间都充斥着汗的腥味,而此时大伙们似乎已经遗忘了身体的炙热,而是表现出内心的躁动与饥渴。在跳舞表演结束后,女孩向台下观众们鞠躬致谢。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酒店,围堵在酒店门口的人群才逐渐散去。不过和马戏团那帮人不同,女孩在表演过后并没有完全离开,她会每天在艾斯蒂尼酒店的门前进行表演,只不过后来不再是公益表演了,而是转变为收费观看。当然参与表演的也并非只有一个女孩,比如第二天来跳舞的就是一位比较妖艳的姑娘,第三天的姑娘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初中生,再后来是两名姑娘的组合。在那段时间里,一位卖杂货的地摊商贩收获了一笔意外之财。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地摊上的这批伪劣望远镜居然会被一抢而空。为了近距离的欣赏姑娘们的舞蹈,一些出手阔绰的居民会一大早奔赴酒店门口,不惜重金来抢占观看圣地;对于一些没经济优势但身手矫健的小伙,他们会利用敏捷的身手来弥补经济的不足,他们会爬上屋顶爬上树梢,然后利用望远镜来观赏,这样一来他们不仅看的清楚,还免去了为她们投币的费用;至于镇子里那群既无经济优势又无好身手的老头,为了观看舞蹈表演,他们甚至愿意用一生的吝啬来换今天的大方,将自己一辈子不舍得花的积蓄都缴纳了上去。每逢罗根途经酒店,他总会站在远处观看着这些人,所谓红火不过人看人,当眼前这群人再次唤醒了他多年前的记忆,此刻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那帮卖药酒的外乡人。现在想想,当年神奇的药酒是否能够换来人们身体的健康,现在跳舞的姑娘又是否能够填补人们灵魂的空虚。对于乔妮来说或许可以,毕竟此时的她也陷入进了同样的疯狂。在“幸运”丢失后,她的心情一直未能得到平复,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她对外人的不信任感显著加深,甚至后来对家人也失去了信任。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慰籍,同样也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位能够给予她精神力量的导师。直到在一个晚上,乔妮无意间在电视节目里遇见了他们。卢婉从未想过女儿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以往那个安静的她开始对着电视里的年轻男子大呼大叫,跟着他们哼唱那不着调的曲子,做着毫不协调的动作。卢婉不知道女儿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在经过一段时间地观察后,卢婉总结出了这些年轻男子所具备的几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偶像明星,都是青春靓丽能歌善舞,都是皮肤白净脸上还画着奇特的妆容,怪异的发型更是彰显独特的审美潮流,最后总结下来他们确实很有魔性。世界真的变了很多,就连现在的流行歌曲也变得标新立异起来,卢婉陪女儿听了好几遍都没能听清歌手究竟唱了什么。一听起音乐,她总会回想起那段听磁带度过的日子,当时的音乐设备还很落后,不过播放出来的声音倒是格外真切,而现在人们却开始用最先进的设备听那最朦胧的歌声。相比于以往的歌词总能深入人心,当下的曲调却尽显风骚,卢婉不清楚这究竟是时代发展的进步?还是时代风气的衰败?回头看着乔妮在电视机前蹦迪,卢婉第一次觉得是自己老了,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乔妮又长高了很多,甚至比自己还高不少,可她的内心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时不时对着电视里活蹦乱跳的年轻男子傻笑。相比于卢婉自身所经历的那个保守年代,自己若是像女儿这般举止定会被众人视作一种女子不检点的行为。近年来,年轻帅气偶像真是一批一批的出现,这也使得偶像制造成了当下最热门的投资项目,当人们还没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他们就又被新一代偶像挤下去了,新老交叠甚至比手机还快。乔妮就先后换过七个偶像,最开始那三个叫什么名字,现在她都很少提及了。在乔妮看来,他们都是帅气的小伙,很会唱歌,发型也很独特,他们似乎都有各自的特色,但这所谓的特色又似乎十分模糊,她自己都说不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印刷着偶像明星的海报、文具、食品外包装都成了商家赚钱的主流。现在只要在镇里到处走走就不难发现,昔日的劳动模范和人民英雄画像已经彻底消失,与之替代的是偶像明星所代言的广告占领了街道。世界已然变化,看着偶像明星年轻俊美的模样,属于年轻人的时代已经到来,只不过卢婉还一时半会适应不过来,正如她还不能完全掌握智能手机的操作,也就不能完全接受当下社会的疯狂。她来到星火文具店,店主是一位地道的东北人,五十五岁的他同样秉持了东北人的能说会道。一直以来,他都对乔恩医生治好他偏头痛的顽疾感激不尽,每当卢婉来为乔妮购买文具,他总会拉着卢婉唠唠家常,无非就是些儿女们的琐事。当店主得知卢婉正在为女儿新风尚发愁,他听后居然大笑了起来。“太正常不过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他说。为了打消卢婉的顾虑,店主特意向她验证了这点,他将新进的一批文具摊了出来,只需在其中随意翻找就能收获不少偶像明星所代言的产品。近些日子,他的生意更加兴隆了,这要归功于他在进货上找到了诀窍,他发现男孩们对印有炫酷游戏角色的商品颇为喜爱,而一些明星偶像代言的商品则更能取悦女孩子。虽说店主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但只要孩子们喜欢,他就很乐意引进类似的货品。他觉得,相比于诞生在上个世纪的孩子,新世纪出生的孩子们是幸福的,用着印有明星的书皮,吃着明星代言的桶装方便面,看着喜欢的明星偶像在电视上激情表演,或许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疯狂源于幸福,陶醉于幸福中的人是不会感受到自己的疯狂,乔妮同样如此。正因为经历过太多的不幸,乔妮才更加珍视此时的幸福,她将喜爱的偶像明星视为心中的天使,瞧他们在舞台上的模样多么闪耀,他们的笑容都在散发着治愈伤痛的光芒。乔妮非常享受着被治愈的过程,以至于后来她会过分陶醉,她开始将喜爱的偶像明星融入到生活,比如将课本书皮换成了近些日子极其火爆的新偶像袁洲绿。还别说,真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名字,其实袁洲绿并非是他的本名,而是为了提升名气后来更改的,这样一改,所有上过学的孩子们就都会知道他的存在。出于艺名所带来的热度,袁洲绿的热度一度超越了之前的其他偶像明星,这是很多人不乐意看到的,当一个天使的光芒盖过其他天使,也就意味着有些人心中的天使将不再闪耀。谁都不会想到,一场圣战居然是因为乔妮换书皮引发的,自从换了袁洲绿的书皮以来,一些同学开始对她冷眼相待,她们看不惯乔妮得意的嘴脸,更是听不惯她称袁洲绿为世界上最帅气的人。如果袁洲绿是最帅的,那她们心中的天使又算什么,于是她们开始找乔妮争论,从自吹自擂到互相诋毁,又从恶言相向到大打出手,气急败坏的她们摧毁了乔妮的课本并将印有袁洲绿的封面扯的稀碎,乔妮自然容不得她们肆意妄为,一气之下抓伤了好几名同学,直到班主任老师赶来才制止住了本次纷争。在卢婉接到乔妮班主任打来的电话,班主任将乔妮打架的事实一五一十的阐述给了她,她听了之后都感到难以置信,平时安静内向又不爱说话的乔妮居然会和同学打架,追究其原因却只是出于维护天使所造成的。母亲卢婉还无法理解女儿的疯狂,作为哥哥的乔安却能感同身受。乔安对这些偶像明星知之甚少,他心中也不住着天使,只住着一位叫“沈伽伊”的精灵。罗伽伊会给予他一种温暖的治愈,他也就会把罗伽伊当做心灵的寄托,并将她想象成自己心目中完美的样子,把自己认为的一切美好的属性赋予给她,而非她本身真实的样子,更何况乔妮所喜爱的帅气偶像明星们是具有的迷惑性的。青春期的乔妮还无法理解,她心中的天使或许只是商家按照天使的模样来打造的,只要孩子们喜欢,商家完全可以为他们插上翅膀,即便他们不能飞翔,孩子们也会凭借着想象力让他们在自己心中翱翔。看到所爱的天使在飞,孩子们会非常开心,一切就像是在放风筝一样,只不过不是孩子牵引着风筝,而是风筝牵引着孩子,风停了,风筝会落在何处,线断了,风筝又会飞向何方。乔妮还不会在意这些,她所在意的仅此风筝飞起时短暂的快乐,这对于诸多内心受过伤害的孩子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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