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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累卵1(1 / 2)

秦无疾刚到北疆的时候,身体还在发热,头昏脑胀,只是吊着一口气在前行。

长途羁旅掏空了这个京城公子本就羸弱的身子。

他一路上持续不断地生病,额头上的黥刻生了黄水疮,几日后结成乳黄色的脓痂,奇痒无比。

押解使和几位防援人向来不大同他说话,见此情形才开口:“你挠它,它烂得更快。”

秦无疾顿了半晌,这才松了手,双手叫沉重的铁锁拷着,无力地往下垂坠。

若是从前在京城,秦无疾便是掉几根头发,都要惹得院子里十余个仆从大惊小怪,细细地给他调理身体。

国相爷家的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然而对于现在的秦无疾来说,这已经是身上最轻微的伤痛。

最要命的还是高热。

他外伤清理不当,夜里又着了凉,一路上发热便没有停过,喉咙一痒便是一口血痰,面若金纸,险些熬不过去。

押解使亲手将他从京城带出来,知晓他从前身份尊贵,更是天下读书人都尊崇的才子,兴许是顾及自己的名声,只上了锁,没叫他带枷,已经是额外的照顾。

出京十余天,押解使见他实在走不动路,便拿路钱换上几棵便宜的草药,碾成渣子叫他混着水喝了。放眼望去穷山恶水的,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多亏路过晋州的时候,秦无疾遇到一些从未谋面的文友。

他们早听说秦无疾要流放三千里的消息,算着日子等在驿站,见了秦无疾这落魄样子几乎不敢认,心里难过得厉害,赶紧请了大夫煮药,叫他喝上了一天麻黄汤。

几个书生更筹资买了几颗昂贵的参丸,临走前躲着押解使和防援人,给秦无疾揣在怀里,让他日日含在舌下,替他稳住了这条命。

有个防援人余光瞥见这场面,拄着水火棍同押解使嘀咕了一句:“哪儿来的规矩……”

押解使没回头,哑着嗓子回答他:“你甭管。”

说是参丸,用的大抵也不是什么好参,算下来不过几十两银子。

京城之外,敬爱秦无疾的书生们大都清贫,这已经是几个人掏空荷包的结果。

他们也觉得窘迫,偷偷送药时候挺踌躇,怕人家嫌弃。

秦无疾往日金贵日子过惯了,何曾在意过钱财俗事。这几十两药资,在京城不过买他几碟点心。但他现在揣着这半瓶参丸,只觉得无比贵重,重得几乎要拿不动。

形销骨立的少年人红着眼睛,逐一记住他们的姓名。

站在阴凉里的押解使抬头看看天色,躲不住了,打断几个年轻人的依依惜别,催促秦无疾上路。并非他不通人情,只是路程都是有数的,每日最少也要行五十里,延期的责任他担待不起。

秦无疾就这样拖着铁锁,一路烧着,按时赶到了边塞。

……可赶到了又怎么样呢?

被这副羸弱的身体拖累着,搞不好几日便死在荒城之中。

就算秦无疾运气好,苟且偷生,估计也是一辈子困在这里蹉跎岁月。什么科举、什么前程……统统没了盼头。

押解使看着他病骨支离的模样,仍耷拉着脸,心里却叹了口气。

面前这个萎靡不振、佝偻着腰的瘦猴儿,往日身份再怎么尊贵,如今再怎么落魄,在旁人看来也才十五六岁,冠都未加,还是个半大孩子。

此时,距离关城还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押解使趁几个防援人在水井边歇着,偷偷摸摸贴近秦无疾,手顺着他袖子伸进去,往他掌心塞了些东西。

他声音沙哑:“秦小子拿好。”

秦无疾愣了愣,摸出那是几块碎银子,压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押解使乃是朝廷里的低阶衙役,平日里押解流放的犯人官属,一出门便是千里万里,风霜雪雨的,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于他而言,这实在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您……”秦无疾嘴唇有些哆嗦,将银子往他手里推,“您不必如此。”

“这钱不是我给的。”押解使凑近了,本来就是个哑嗓,压低了声音几乎叫人听不清。

“你可知京城有人买你的命?”

秦无疾脸色煞白,仿佛听不懂话,怔怔望着他。

“有人买你的死,也有人买你的生。这钱我只能挣一份。”押解使道。

“我爱财不假,却也不会真的一门心思害人性命。路上你熬不过便罢了,既然挺到了这儿,便是你替我选了要挣哪一份钱。”

“这十两银子你收着。在关里用得着。”

秦无疾神色恍惚,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他低头看着袖口,几块银子攥的死紧,细瘦的右手用力过甚,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从前一门心思读书,向来不爱与人起争执,身边相处不来的人一只手便能数过来。但说到底,那些“相处不来”,也就是各家贵公子们之间不痛不痒的摩擦罢了,不至于恨得要杀人。

说其中有谁能恶毒至此,看他落魄不够,还要私授官差,断他性命,他心里是半分数也没有。

可笑就这么些银得发黑的碎石头,便能买他秦无疾的一条命。

秦无疾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便涌上血锈味。他含着口唾沫,混着血,生生压了下去。他看了押解使一眼,竟然俯身跪了下去,不顾他阻拦,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别看他身体这样虚弱,真的使了死力气,押差一时竟然拉不动,只能硬生生受了他这一叩首。

少年人细瘦的脊骨从麻衣里凸出来,像一弯嶙峋的玉钩。

押解使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喃喃说:“好小子。只看你娇生惯养,竟有这样的倔劲儿。”

秦无疾跪在押解使面前,额头抵着面前的荒山黄土。铁锁链垂在地上,连着手脚。

“多谢使者留我性命。若有复起之日,无疾必有所报。”

他如今病成只剩一身骨头,连柴刀都拎不起来,这穷山恶水的地界,能活着便是不容易了,有甚么可复起的,说这话怕是烧糊涂了。

押解使瞧着他挺可怜,也没相信他能如何,只拉他起来,又拍拍他肩膀。

前人诗云:

夜月屡倾燕市酒,春风不度雁门关。

雁门关在代州境内,是北疆塞上第一大关,古书道“根抵三关,咽喉全晋”说的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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