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掠过无人的山巅，冰雪卷起，稍不小心就迷了过路人的眼睛。
一粒雪飘进了天使的鼻子。
拉斐尔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手，指尖绽放出圣洁纯粹的白光，悄无声息覆盖了整座山头。
肆虐的风雪一点点平息下来。
遮天蔽日的乌云消散，阳光重新撒落。
光秃秃的树梢上悬挂着冰凌，晶莹剔透的冰晶折射着日光，在林间撒下点点破碎的光斑。
马车停靠在山脚，纯白马车上烙印着光明神殿的图腾，神圣繁美。
拉斐尔提起袍子，在车上坐稳。
他们以游历大陆的名义从天堂降临人族，伪装成圣子生活在教堂，就必须约束自己的行为。
这也是每一个入世游历的天使必须遵守的准则。
他很久没见地狱那位殿下，挺想偷偷打开空间通道，穿越大陆去往那个人族小国，但陛下就在身边，他不敢放肆。
而且，要是让人知道光明神和天使现在就在教堂里，还装成了圣子，那事情可就……不对，现在还多了个黑暗神。
拉斐尔感到头疼。
马车跑动起来，他掀起车窗，看了看远处，他的劳动成果。
他从没真正游历过大陆，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任务。
挺不错。
拉斐尔一直以为，教堂只负责清除那些作恶的魔物，他们经常接到教堂求助也大多是因为这个，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
前往接连下了半个月暴雪的边陲小国，预防大规模雪灾发生。
阿洛伊那家伙，很细心嘛。
——阿洛伊是光明神殿当代教皇的名字。
也是他亲手给伊比洛斯还有拉斐尔安排了现在的身份，过往离开天堂的天使都由历任教皇接待。
除了游历，天使一般不会离开天堂，除非接到了教堂的求助，外出对抗强大的魔物，或者某地发生了不可抵挡的天灾。
至于其他的，是不在他们负责范围内的。
通常来说，除非遇到了领主级的恶魔，教堂自己可以处理大部分的事务，也就用不到求助天堂。
拉斐尔算是经常在外面行走的天使之一。
不过，他不是在人族这边走动，而是地狱。
在地狱，每时每刻都有无数恶魔诞生。
新生的恶魔在无尽的厮杀和鲜血的洗礼中逐渐长大，凶恶暴虐，野性难驯。
他们不甘心拘泥于地狱，渐渐地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凡是能在地狱活下来的恶魔，实力都极为强大，要是不加以管束，很容易给外界造成危害。
曾经有只领主级的恶魔，在地狱称王称霸后，不甘寂寞，跑出去到处溜达。
这一溜达，就溜达出了问题——
他看上了一个人族姑娘。
恶魔是遵从**的生物，无论是和人上床的**还是杀人的**。
恶魔脑子一热，跑上去大胆示爱，把姑娘闹了个脸红。
表白完就想和人家亲近——他完全没想过人家不愿意这个可能。
地狱是个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的地方，在这种地方，能指望他们有多少节操。
只要看对眼了，随时可以来上一场。
他长得不差，实力也强，在地狱向来是人人追捧的存在，在他想象里，两个人看对眼了就该上床，多余的话做完再说。
但他不要脸人家姑娘还是要脸的。
那姑娘虽然对他不排斥，但人族到底比较保守，除了一些浪荡子，大部分人在和人交往的时候都是循序渐进，哪有一来就这样的。
于是当场就把他拒了。
恶魔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急之下，就想来强的。
那姑娘也怒了，心想我又不是不愿意，但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先谈谈恋爱，或者谈谈婚事，再谈这些。
奈何实力不如人。
幸而有路过的冒险者见到这一幕，九死一生救下姑娘，带着人一路求助到了教堂。
教堂也没办法，转头求到了天堂。
天堂一听恶魔名字，当天就下来两个天使。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两位天使一商量，直接把那位脑子缺根筋的恶魔领主五花大绑——四个蹄蹄捆在一起，拎着到了地狱大门口。
为了避免误会，天使专门在他身前插了个牌子，说清楚事情经过，自觉事情做完，转身拍拍手走了。
地狱门□□物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外出打牙祭的恶魔、走投无路想到地狱一搏的其他种族，自愿堕落的黑暗生物……短短半天，数十人围观了他被绑得像头猪的丑样。
简直是丢人丢回了老家。
更别提后来他又被地狱那几位真正的王者暴揍得命都丢了半条——再丢人试试。
简直是精神肉|体双重损失。
为了避免这种事三天两头发生，拉斐尔每年都得硬着头皮，从天堂跑到地狱咚咚咚敲门。
苦着脸和几个大恶魔商量，让他们好歹管管。
然而，每次，那群混蛋只会哈！哈！哈！他！
拉斐尔想起来就气。
继而纳闷。
说起来……那十一个混蛋去哪了？怎么这几次去地狱都没看到他们，只有林赛一个。
听说地狱那位殿下醒来之后又新收了几个新骑士，天赋都是顶级的，还用死亡瘟疫饥荒战争给他们命名，十分大方地封赐了土地。
该不会是那群混蛋不知死活，惹怒了那位……全被杀了？
应该不会吧……不是说黑暗神挺宠爱他们的吗？
十二个圆桌骑士什么的。
拉斐尔揣着手，忧心忡忡。
“吾神，那我们……吾神？”拉斐尔转头，见陛下没反应，愣了一下，“您怎么啦？”
白皙修长的手指挑起车窗，金色流苏垂落在青年白皙的手背上。
伊比洛斯静静地眺望着远方。
天的尽头，白云逐渐被阴霾晕染，天空变得昏暗，大片暗红色铺天盖地蔓延开来，仿佛某种不祥的征兆。
“咦，是又要下雪了吗？”拉斐尔好奇，凑过去看，“不会是……”
伊比洛斯：“无事。”
拉斐尔乖乖坐回去，“哦。”
伊比洛斯依旧望着远方，眉心蹙起，湛蓝双眸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
“嗯……”伊莎贝拉皱了皱眉，嗓子里溢出一声嘤咛，缓缓苏醒过来。
鼻尖硫磺味浓郁得可怕。
她勉强撑起一点眼皮，眼前光影晃动。
黑红色的天空，皲裂的大地，遍布银色霜花的透明结界……
重影叠在一起，她头晕得不行。
“你醒了？”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这声音着实诡异，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莫名透出剧毒般的甜美，让人灵魂颤栗，就像是……地狱传来的靡靡之音。
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好陌生。
伊莎贝拉使劲摇了摇头，忍着剧痛集中精神。
晃动的人影收束成一道纤瘦的背影，安格薇尔侧对她坐在地上。
“安？”伊莎贝拉想说话，刚张开嘴，干燥皲裂的唇瓣就传来阵阵撕裂的刺痛，鲜血霎时溢了出来。
她支起身体，擦干净嘴角的血，发现自己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发生什么了？
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情况，紧接着，伊莎贝拉就发现了更诡异的事情。
她疑惑地看着安格薇尔披散开来的长发。
“安安，你的头发？”
安格薇尔转过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她的头发极长，不绑起来的话足能垂到膝盖，发丝浓密柔顺，在裙摆上铺开之后宛如一匹黄金绸缎，只是此时没有半点蓬松卷曲的模样，而是一缕一缕的并在一起。
因为她的头发是湿的。
不止是头发。
还有衣服。
圣女的长裙用最上等的绸缎裁成，柔软贴身，打湿之后紧密地贴在身上，少女美好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安格薇尔的眼睫也是湿漉漉的。
那纤长的眼睫安静地垂着，在眼睑打下了一道弧形阴影，眼梢处格外浓重，水珠顺着纤细精致的下颌滑落。
赤红水珠滚在白皙肌肤上格外明显。
这水竟然是红色的。
在一个极度干燥炽热的地方，这些红色的谁是从哪来的？下雨吗？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安格薇尔一手撑着地面，站起身。
“醒了就走吧，我们继续去找出口。”
一听到这个，伊莎贝拉的心情又低落下去，闷闷地“哦”了一声。
安格薇尔脚步一顿，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我们通过考验了，你和我都能活着出去。”
……
漫天火雨洒落，就像一场盛大的洗礼。
兰斯洛特被灼烧至两颊显露出狰狞白骨的模样仍旧历历在目。
安格薇尔从不奢望世界对她这样的邪物仁慈。
她很清楚，兰斯洛特和伊比利斯是世界的宠儿，她不是。
她是眼中钉肉中刺，是随时会失控毁灭世界的怪物，是世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异端。
同样的惩罚落在她身上，只会比兰斯洛特更沉更重。
……这次会死的很丑吧。
她想。
真是难过啊。
伊比洛斯还是晚点来好了，来了也别看她。
只要没人看，就不算毁容。
寻常人面对致命危险时会下意识闭眼逃避危险，但安格薇尔却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从始至终睁大着眼睛。
她在笑，漫不经心，甚至有些讥讽。
多蠢啊。
霍则以为她是来见伊比洛斯的吗？就因为他们上了回床？
简直愚蠢至极。
他没彻底咽气，从这个世界消失，连骨灰和灵魂都留不下来之前，她最优先级的目标永远都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