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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苍生鬼神44(1 / 2)

今年的冬天京师周边无雪,但没有人敢于借此规劝皇帝,就算不会像胡宗宪那般恭顺逢迎,但也不会多嘴妄言惹得圣心震怒。

皇帝可以悠游自在的前往洪应雷宫祷告,同时让英国公张溶等勋贵代表他告祭各宫庙。

严格意义上讲,出现天灾皇帝应该去天坛祈祷上天或者去太庙求助于祖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道观里面大开法会,聚集一帮道士诵经念咒,踏罡步斗做法禳灾。

只不过大臣们都识趣的眼观鼻鼻观心,默契的保持了安静。诺大的帝国,也不是没有敢于发表不同意见的人,现实中虽然没有妄言灾异被杖毙的周云逸,但却有着拿天象说事直言敢谏最终身陷囹圄的杨爵。

嘉靖二十年二月,御史杨爵上疏规劝说:“如今天下形势如同人病入膏肓,全身的腹心百骸,没有不受到祸害的。即使想拯救他,也手足无措。而且私相授受已成为风俗,贪污赂贿公开流行,遇到灾变而不忧虑,绝非祥瑞的现象却称颂祝贺,谗谄之言横行无忌,最终流为欺君罔上,士风人心,颓废毁坏达到了极点。去年从夏天进入秋天时,总是天晴不下雨。京畿周边千里,已经没有秋禾。既而一整个冬天都没有降雪,元日只下了一点就停止了。农民大失所望,担心旱情的心理十分普遍。这正是撤乐减膳,忧惧不安的时候,但辅臣夏言等人都以为是好兆头,而称颂它。欺天欺人,不是太过分了吗?翊国公郭勋,朝廷内外都知道他是大奸之徒,陛下却宠爱他,让他逞恶肆毒。群奸都向他靠拢,好人都远离他。臣巡视南城,看到一月中冻死饿死的有八十人。五城共计,不知有多少。哪个不是陛下的子民?但想延长片刻生命都不能够。而土木工程十年都没有停止过。工部的属官增设到数十人,又派官远修雷坛。就因为一个方士的缘故,剥削民膏民血而不知体恤,这难道不能停止吗?况且现在北方敌寇寻衅,境内盗贼四起,加上连年发生的灾害,上下交空,还能不加体恤劳民浪费,进而结怨天下吗?

杨爵上疏诋毁符瑞,而且言词过于切直。嘉靖皇帝暴怒,当即将他下诏狱进行拷打,坐卧之处血肉狼藉,昏死了一夜又苏醒过来。又过了几天,看他缓过劲来了,再继续拷打,昼夜枷以刑具,不许卸下。朝廷有司请求将他送到法司拟罪,皇帝不许,命令严加禁锢。诏狱锦衣卫狱卒因圣心难测,屏去他的家人,不许他接受外来饮食。

陕西巡按御史浦鋐上疏辩护,试图营救他,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浦鋐在诏狱之中,每天被杖打一百,还把他关在铁笼子里,如此持续七天,浦鋐活活被折磨死在了锦衣卫手里。就这还不算完,锦衣卫就让杨爵在旁边看着,亲眼目睹为了救他的浦鋐在他眼前备受折磨。肉体折磨不算,还要对杨爵进行精神折磨。浦鋐临死之前却对杨爵这样说道:“我只是尽到了同为御史应该尽到的职责,你不必这样悲伤,我死得其所没有遗憾。”

户部广东司主事周天佐,因为上书请求皇帝释放杨爵,同样被杖责六十关进诏狱,下狱了不到三天,就因为伤重不治进而一命呜呼了。

杨爵被关押的第二年,工部员外郎刘魁因为进谏被下诏狱拘囚,历时三年不得释放。之后给事中周怡也因言事被下诏狱拘囚,一样历时三年不被释放。

终于在杨爵入狱的四年后,皇帝被扶乩的话所感动,当即决定将杨爵、周怡这二人放出诏狱。当时还算好人的清流领袖严嵩认为索性好人做到底,建议将刘魁也一同释放,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

没想到释放杨爵以后还不到一个月,大聪明吏部尚书熊浃却上疏言说乩仙的妄谬不经之处。这下皇帝又震怒了,对周边人怒道:“朕本就知道一旦释放杨爵,诸妄言归过的悖逆之徒就会纷纷到来生起事端,尔等还劝说朕不要杀一儆百,如今可知晓了人心惟危的道理?”所以将熊浃夺职为民的同时,又重新下令命东厂追捕杨爵和刘魁、周怡这二人,把他们都再次抓回了诏狱去。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嘉靖二十六年的冬天,大高玄殿发生火灾,皇帝在露台祷告。火光中似乎有呼喊三人是忠臣的声音传出,于是本就心里有鬼的皇帝赶忙传了诏令急速释放他们。

在狱中六年饱受摧残的杨爵,这才得到了自由。返乡之后不过两年,就因为在诏狱中落下的病根,积重难返溘然长逝了,享年五十七岁。

嘉靖朝中期的这一次大狱,虐杀官员两人,囚禁三人,更是有吏部尚书这等大员倒台。在之前尚有杨最等人被杖杀,因为进谏被陆续罢官者不计其数。彻底杀住了百官的威风,打折了臣子的脊梁,达到了我行我素乾纲独断的伟岸境界。

到了如今皇帝不尊礼法尊道法,不用礼仪用科仪。群臣都早已习以为常了,看着皇帝头戴法冠,在一群紫袍道士的簇拥之下虔心祷告。又有谁能想起,此时所在的洪应雷宫,就是十六年前杨爵奏疏所提到的,明明百姓冻饿而死,却要剥削民脂民膏大肆修筑的雷坛呢?

鬼神有知,也不知会不会感到羞愧。或许越是拿民众血祭,这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就越是满意君王的虔诚?苍生骨血,荟萃成了这宫观殿宇的一砖一瓦。黎庶肉脂,化作了烟雾缭绕,燃烧正旺的香火明灯。终还是诵经声盖过了悲泣声,强权暴政压制了硕果仅存的公道气节。

不过这些对于当下的胡宗宪而言,却是极为有利的局面。皇权越是强大,就越能为他遮风避雨。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而皇帝和严嵩的垂青,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冠盖。

嘉靖三十七年的十月八日,南京御史李瑚上疏弹劾胡宗宪“岑港养寇,温台失事”。李瑚是福建人,而岑港前线的高级将领中俞大猷恰好也是福建人。

胡宗宪的局面一下子变的非常被动,不过有了唐顺之的回护,外加白鹿祥瑞的帮衬,收复了整个舟山以后,胡宗宪腰杆子一下子就硬了。

他在《自陈不职疏》里面非常不客气,直接开始质问起弹劾他的李瑚。

比如胡宗宪直接毫不客气的指出,舟山客兵和本地兵马加起来才不过一万,你们直接造谣我损兵数千?那不就成了全军覆没了?

又比如你李瑚哪来的证据?最后你李瑚说是宁波府报上来的。那么臣就较个真,去找宁波知府周希哲核实情况。周却说宁波府就不归南京管,南京御史怎么可能收到宁波府的申报?之后又继续刨根问底究查,才发现就是那么两三个宁波本地的士大夫,请托帮忙办事我没有答应,他们蓄意打击报复,假送揭帖来陷害我。

微臣本就愚笨,不堪大任,如今更是伏斧待诛,引身求退。如今舟山未平,姑且暂宽惩处,等到平定之时,即赐臣罢退。再选贤能接替臣的职务,不过还请朝廷派遣巡按御史进行调查,倘若臣有一字虚言,甘领万死之罪。

他胡宗宪就是这么刚,不过李瑚也很刚。此间事了后,他又继续上疏劾胡宗宪纵倭不战等三大罪。李瑚与俞大猷本就是老乡,胡宗宪因此不得不怀疑是俞大猷为李瑚提供了材料,不然外人不会把战况了解的这么清楚,肯定是有内鬼在暗通款曲。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胡宗宪索性以攻为守,来了个祸水东引,上疏弹劾总兵俞大猷对盘据在柯梅的残倭追剿不力,纵倭南奔,失机殃民,宜加重治。皇帝偏听偏信,下诏逮捕俞大猷。俞大猷于嘉靖三十八年三月下旬被逮捕至京,下狱凌治。

何心隐清楚,李瑚与胡宗宪的争端,其实是福建士绅乡党对胡宗宪不满的一次总爆发。胡宗宪把有限的资源和兵力统统倾注在浙江和南直隶,对福建却是要钱有他,出兵没他,任由福建局面自生自灭。因此福建匪患倭乱日益加重,但胡宗宪却不着手解决。最终引来了福建官绅的大反弹,李瑚不过是这群人中的代表者而已。而胡宗宪对此的态度则是铁腕镇压,非但不妥协缓和。反而在硬刚李瑚的同时,以攻为守弹劾了俞大猷。收拾俞大猷也就罢了,他还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连带着参了黎鹏举一本!

这黎鹏举可是福建军界的领导者之一,不仅是福建统兵权限最高的参将,其先祖黎春、黎政父子两代在洪武年间随汤和入闽,立下汗马功劳,授世袭漳州卫指挥同知,至黎鹏举这一代始调任泉州卫,是世袭从三品的将门世家,比戚继光的家族还要高出一等来。黎鹏举自身战功赫赫,又是福建本地根深蒂固的世家子弟。胡宗宪一口气收拾了福建军界的双子星,把声望最高的黎鹏举,功劳最大的俞大猷全都给送进了京中的监狱去。

这下子虽然得罪死了整个福建的官绅,但也彻底立住了威,让有心攻讦他的势力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与福建地方势力的交锋,自然是胡宗宪取得了全胜。他一波送走了福建军方的两位顶梁柱,自己却毫发无伤,甚至还拿到了享受一品俸禄的嘉奖。

其实在何心隐这个旁观者看来,黎鹏举和俞大猷其实只是担忧自己家乡的安全。对于胡宗宪优先保障浙江直隶安全,却把福建当成弃子的做法,无法接受罢了。所以在阳奉阴违的同时,给他胡宗宪使了一些小绊子。但胡宗宪的气量确实有些狭窄了,完全没必要为了这种程度的矛盾把事情做的如此决绝,这么做虽然成功立了威但终究有些苛酷狠辣。当然胡宗宪有可能也是情绪化了,拿俞大猷他们当了自己的出气筒。毕竟这几年他也过的非常压抑,自赵文华倒台后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令他寝食难安。

直到这次进献了祥瑞,获得了皇帝明确的支持态度,这才算是拨云见日。这次的赢家,除了胡宗宪以外,就应该非戚继光莫属了。

俞大猷被捕,万表病死,此时才三十周岁的戚继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江东军界的顶梁柱。两年前他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如今却成了胡宗宪不可或缺的臂助,更是得到了钦差唐顺之的赞赏,如此也必将在兵部尚书杨博那里扬名。

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不可捉摸,甚至自己回想起来都会感到莫名其妙。胡宗宪如此,戚继光更是如此。浙江安危的重担,就这样交到了一个刚刚而立之龄的青年手里。

西苑,永寿宫中。

此时正值暮春,正是纷红骇绿莺飞草长之时。群芳争艳的明媚,却遮盖不住当下诡异的氛围。

因为西苑宫中正在举行一场古怪的葬礼,还是由当今圣上亲自主持。照理说依据礼制,不可能把葬礼放到宫禁当中操办,更不可能由皇帝亲身主持。

但就有这种手眼通天的存在,可以无视法度规矩,更是可以得到天子为其操办身后事的殊荣。

皇帝戴着法冠念念有词的同时,不仅有着手持各种乐器,演奏道乐的道士。更是有着翰林学士在此作陪,只见五名仪表堂堂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翰林词臣恭敬站立在旁,纷纷努力控制着自己表情,生怕露出半点破绽来。

这五位翰林,是嘉靖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亲信近臣,平时为他撰写青词草拟旨意。且用于日后接替严嵩徐阶这些老人主持内阁政务,也就是说未来的大学士多半就会从这五人之中产生。

作为真正的储相,内阁大学士的候选人。这五位自然得到了百官的瞩目,被大家称作“西苑五学士”。

五学士分别是袁炜、严讷、董份、郭朴、李春芳。

当然也有刻薄之人,在私底下把他们称为“五常侍”,与汉灵帝时的十常侍作比。

当然这玩笑开的就有点过分了,十常侍不仅仅是遗臭万年不得善终的奸佞,更都是太监出身。所以很少有人敢在公开场合如此调笑羞辱这五位前途无量的俊彦,毕竟严嵩徐阶对待这几位都只敢拉拢,丝毫不敢怠慢得罪。

此时超度诵经的仪轨已经完成,五学士中为首的袁炜,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流程率先出列,拿出自己撰写好的祭文,开始抑扬顿挫的诵读起来。

听到文章中的精彩之处,嘉靖皇帝都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这次宫中举办的盛大葬礼,并不是在超度安葬一个人类,而是都在为皇帝的爱宠狮猫霜眉祈祷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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