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奔流何方Ⅳ
紧贴舷窗两侧的信号灯规律地闪烁着，沉闷的电子音在期间连同手抄文书来回传递。一条宽阔的廊道，第十六军团“影月苍狼”的军士们身着如蚌壳内壁般皎白光洁的动力甲，与怀抱弹夹和羊皮纸的仆从们穿梭于此。紧张和兴奋同时填满钢铁包裹的舱室——“普罗维斯瓦！”人们口中重复着同一个词汇，跨越亚空间的帷幕，他们就要迎来下一个征服地——狼神已经下令，他们将要寻回那失落的普罗维斯瓦，失落的繁荣之地！
在秩序井然的急切之中，有一只手搭在了影月苍狼第四连连长的肩甲之上，来得那样突然且悄无声息，所带着的晶蓝色寒气几缕，钻入阿斯塔特精密盔甲的缝隙。
任何训练严格的战士，会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将此判定为需要紧急应对的异常。但哈斯特尔·赛扬努斯仍如以往镇定，有许多证据能表明情况无害，他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轻轻拍了拍那只骨节分明、比一般阿斯塔特更大的手，一个巨大的身影便以那只手为轴心，轻快地转到了塞扬努斯面前。
“这招只会对阿西曼德有用，”他取下头盔，“但您还是少吓唬他一点为好。”
站在他面前的是第二十一名原体，他父亲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胞亲。埃律希安·伊柯塞尔，她还穿着裹挟了野草种子和沾了河岸泥水的米白色长袍，口袋边缘残留着植物被揉碎后流出的汁液，腰后挂着一个与衣料同材质的包袱，显然是刚从地面返回。
“如果他肯换个发型，我就会对他失去兴趣。”埃律希安说。阿西蒙德，人称“小荷鲁斯”，与他本人的战绩相比，他与原体相似的眉目要更为众人所知，起初他还对这个事实感到沮丧，但现在，他已经对此引以为傲了，精心修剪的、与原体一模一样的莫西干短发就是证明之一。想到埃律希安对这一点指向明确的纠结，塞扬努斯不禁笑了出来。
长得像父亲不是他的错，塞扬努斯想这样劝说二十一子减少对阿西曼德的刁难。但埃律肯定会这样回赠：若他不能像狼神一样宽容大度、不拘小节，外貌上的相似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他的头发再剃就没有了。”想象着阿西曼德光头的模样，赛扬努斯脸上的笑意更甚，几乎要难以抑制。
埃律则痛心疾首地摇头，“小荷鲁斯怎样都好，只怕英明的卢佩卡尔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届时我将拼命阻止，你可要和我站一边啊。”
“我只能尽量说服塔瑞克·托加顿来凑这个热闹了。”
“然后他就会一边大喊‘我宁死不从’一边给荷鲁斯递剪刀，就像他现在假装在安慰阿巴顿实际上巴不得看笑话一样。”
赛扬努斯向后扭过头去，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朝这儿走来，正是伊泽凯尔·阿巴顿和塔瑞克·托加顿。托加顿正一手拍着阿巴顿的肩甲，一手天圆地方地各种比划，快乐地大笑着；而阿巴顿则一脸阴沉，眼袋下方一道浅浅的口子已经结痂。路过的阿斯塔特的头盔好奇地随之转动，然后在对上阿巴顿那堪称凶恶的眼神后又识趣地扭回，呼吸器中传出阵阵沙哑的气音。
“噢，”赛扬努斯感叹了一声，“真精彩——父亲和福格·瑞姆殿下正在决斗笼呢，我猜您也正要去那。”
“嗯哼，猜对了——多给他点鼓励，现在轮到我去凑这个热闹了。”埃律希安决心不再给阿巴顿的沮丧添柴加火。她向已经走近的二分之一的四人议会打了个招呼，然后将包袱甩到肩上，脚步轻快地向决斗笼走去。
荷鲁斯把他的决斗笼布置得很亮堂，就像原体本人一样，厌恶借由黑暗进行的各种的小伎俩，所有关系荣誉的决斗都将在反射明丽光芒的金属的环饰中进行，而原体也将公平地给予胜利者理所应得的褒奖。
比方说此时此刻，他须为来自第三军团的得胜者授予其斩获第五场连胜的祝词。
两位原体正坐在看台中专为原体设置的座位中，互相评价着子嗣们在对战中的表现。起初，影月苍狼还能与帝皇之子保持六四开的胜率比，双方都很有意识地克制了自己的动作，这令荷鲁斯感到某种安心，但另一种不安却也如影随形——他希望今天的决斗能就此保持现状，他们已经几乎打成了平手，不温不火，能省去很多麻烦和多余的感慨；然而子嗣们没有必要的自觉让他感到有些不悦，这令战士间的切磋变成了一场政客间的客套，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随着第三军团的阿库尔杜纳的上场，这一切疑虑就全都化成一道烟雾在空气中消散开去，取而代之是令原体都眼前一亮的惊叹。
拥有两柄长剑的帝皇之子二连长像一阵不可阻挡的飓风，他只使用了两柄长剑中的一柄，便将赢得了上一次较量的托加顿撂翻在地，然后是瑟加·塔苟斯特，加维尔·洛肯自告奋勇，在第六个回合败下阵来，马罗格斯特在阿西曼德的怂恿下不情不愿地上了场，没多久也被击败，不信邪的阿巴顿发誓要取得胜利，最终荷鲁斯只得微笑着打发被破了相的还愤愤不平的第一连长去处理不存在的军团事务。
影月苍狼的战士岂是畏战的懦夫？但荷鲁斯已经在阿西曼德眼中看见了抗拒。真可怕，比起祝词，他需要先构思在一切结束之后表达自己的愤怒的训言。
福格·瑞姆向他含着歉意地笑了笑，而阿库尔杜纳则一脸平静地看着两位大人，这位专注于剑术本身的大师全然没有表现出对胜利的喜悦，他将剑立在地上，开始等待下一个对手上场。说实话，荷鲁斯很欣赏阿库尔杜纳，存粹，对于一个战士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一个存粹的人往往也是很值得尊敬的。
但怀着复杂的情绪，荷鲁斯也向福格·瑞姆回以一个微笑，然后他看向立于场上的冠军，开始说他的客套话。
但令一种声音比他的话语更先到达：
“午间问候，好先生们——”
多突然，荷鲁斯伸手，接住了一个从空中被抛掷的红色果实。至少一秒前，它还在靠近决斗笼入口的一个蓝框中安放，但转眼它就来到了荷鲁斯的手中，在光滑的表皮倒映出来人的身形。
埃律希安·伊柯塞尔走入其中，立即吸引走了在场人的目光，并不是所有第三军团的成员都见过这位地位特殊的原体，其中就包括阿库尔杜纳。
她走到兄弟们身边，将怀中最大最红的果子拣出，递给福格·瑞姆。
“午间问候，姐妹。”福格瑞姆接过果实。荷鲁斯则将自己的姐妹上下扫视一圈，露出一个不赞许的眼神，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转回原本的方向，盯着石桌正好挡住埃律衣摆的一角。她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然后顺手将携带的物品摆放在桌上，说道：“我来时遇到了伊泽凯尔，他说问题棘手，希望阿西曼德能去帮帮他呢。”
小荷鲁斯表情古怪，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他说：“我得去看看。”马罗格斯特立即附和：“我也去帮忙。”然后两人一起快步逃出了舱室。
小兔崽子。荷鲁斯暗骂一声。这时福格·瑞姆已经在向埃律介绍自己的冠军了，埃律从蓝框中挑出了一个更大更红的果实交给了对方，他们看上去相谈甚欢。
“我也认识一个泰拉出生的冠军，”她看向台中的阿库尔杜那，“是乌尔什人，禁军候选者——如果不曾发生意外。”